西方现代建筑理论的“回归”--何为建筑
什么是建筑?现代人将其幽默地称为“住人的机器”!
现代人在建造一座建筑物时,如同工厂生产一部机器。不仅建筑物的施工进度和质量好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施工设备的先进程度,而且建筑物所采用的材料和设备的生产也要求越来越向工程化发展。冬暖夏冷有“空调机”、空气好坏有“通风机”、上下楼有“电梯”、颠倒黑白有“照明器”、与人交往有“电话机”、供水也无需古老的水井,由供水公司提供经过漂白处理的所谓“自来水”,住在现代建筑中的人们似乎越来越远离大自然。因此,住在城市好,还是住在乡村好,就成了人们永远也争论不休的话题。
在十九世纪中期,法国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向人们展示了现代建筑的雄伟风姿。西方现代建筑学家L?本奈沃洛(意)在《西方现代建筑史》一书中有一段关于埃菲尔铁塔的极精彩引述。
一个人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埃菲尔铁塔足足五分钟,然后说:“它压塌了欧洲!”
埃菲尔铁塔牢牢地固定在它的四根拱式的腿上,它坚固、宏大、怪异、粗犷,诽谤和赞美似乎它都无动于衷,对它脚下发生的一切不置一词,直接向天国发出探寻和挑战!
要想全面地了解西方现代建筑的发展过程,实在是很难的一件事。只有建筑领域的专家们才能体会其中的“味道”。但是,人们还是可以从西方有关“建筑”一词的使用变化中,略窥一二。
在古代西方或西方古典主义建筑中,“建筑物”(Building)或“建筑”(Architecture)一词,是与雕塑和绘画相提并论的。那时的建筑除了满足人栖身所需的基本功能外,几乎就是一件完美的雕塑绘画艺术作品。
对于西方古典主义或后来新古典主义的消亡,实在是历史的必然,因为那时的建筑不是为了满足广大民众的需要。而是由阶级等级制所决定。对于古典主义建筑的精雕细刻,曾有一段极精确的评述:“美观的真实感受,就象流动的石膏浇到阿波罗(观景殿的藏品Belvedere)的头上,石膏抚摸着他的全身又掩盖了他的全身。”
随着社会政治和经济的发展,把“建筑物”当成艺术品,由手工精雕细刻式的建造“建筑”的方式,已不能满足随着工业革命而日益膨胀起来的城市需要。科学和技术的进步也为创立新的建造方式和“建筑物”风格提供了手段。“建筑物”由古典主义向现代主义发展也就成为了西方建筑无法选择的必经之路。
十八世纪末,“建筑物”(Construction)一词被用在技术活动的一些最终产品上:如公共和私用建筑物、道路、桥梁、运河、土木工事、输水干管、下水道。粗略地说,通常包罗了不是机器生产的所有大型项目。
随着社会的发展,西方建筑界再一次注重工程与艺术相结合,又倾向于使用“建筑”(Architecture)这个词,意指那些依然和传统体系有关的建筑活动。
提到西方现代建筑,不能不说到在1851年英国伦敦的第一届国际博览会上,由奥鲁(Horeau)设计的一种铸铁和玻璃组成的巨大结构型建筑被评为了一等奖。这座著名建筑叫“水晶宫”。“水晶宫”几乎成了西方现代建筑的鼻祖。在当年《泰晤士报》上有这么一段关于“水晶宫”的精彩评述:“以无与伦比的机械独创性,产生出来一种崭新的建筑秩序,具有最奇异和最美丽的效果,它的出现为我们提供了一座建筑物(Building)。”
然而,在西方现代主义建筑的整个发展过程中,始终伴随着人们的赞誉和批评。就象当年的《贡库尔报》(Journal des Goncourts)中有这么一段话:
“我感到埃菲尔铁塔不是富有人情味的纪念物,而只是知道用木头和石头建造栖身之所的古代人类的纪念物。而且,铁造纪念物的单调外面令人生厌,就拿埃菲尔铁塔上第一个平台上的一排双孔掺望台来说吧,从一个文明人的眼里看来,恐怕没有什么再比它更丑的了!”
在西方,对“建筑”这个词,最具代表性的概括,是J?罗斯金(John Ruskin,1819-1900)和W?莫里斯(1834-1896)师徒。罗斯金在《建筑的七盏明灯》的开头,给建筑下了这么一个定义:
“建筑是门艺术,它这样安排和装饰人们所建造的大厦:不管它是什么用途,它给人的视觉形象,应该带来心理健康、力量和愉快。”
而莫里斯又进一步阐述了“建筑”的概念:
“建筑包含着对人类生活的整体外部环境的考虑;只要我们是文明的一部分,我们就别想逃避这种考虑,因为它意味着影响并改变地球本身真正面临的人类需要,除非是在遥远无际的沙漠。”
意大利著名的建筑学家奈尔维(Pier Luigi Nervi,1891-1978)则认为:“所谓建筑,就是利用固体材料造出一个空间,以适用于特定的功能要求和遮避外界风雨。”意大利有机建筑学派理论家赛维(Bruno Zevi,1918-)则强调说:“空间――空的部分――应当是建筑的‘主角’”,并主张用“时间――空间”观念去观察和思考全部的建筑史。
西方现代建筑理论的“回归”――返朴归真
西方建筑,由注重建筑物实体、外壳的美学效果出发,采用所处时代最先进的技术和材料,以实现特定的功能要求和遮避外界风雨。尽管,随着人类文明和科技的不断进步,建筑的花样不断翻新,但是建筑实质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到了二十世纪中期,随着现代自然科学和技术的迅猛发展,引起了人与自然的对立日益激化,并已扩大为全球性的问题。人类生存的自然环境,特别是城市环境的质量日益恶化,人们对于大自然的羡慕和向往之心才开始增长,重返大自然的怀抱,与大自然和睦相处,已成为现代意识的一个重要内容。由此,西方的现代建筑学家,通过自己的实践,不得不强调“回归自然”、返朴归真,强调建筑与自然的紧密结合。那么,返朴归真的“真”到底是什么呢?
意大利有机建筑学派理论家赛维,在《现代建筑语言》一书中,曾大有感慨地说:
“读者可在城市和区域的规模上加以推断,建筑和自然的组合意味着什么?走进一个天然洞穴(也许它曾经是我们祖先的避难之所),你能够真切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并且你一定会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自然的乐趣已经消失在柏油路和光滑的人行道上了。洞穴顶部的各个角落并不是方方正正的,而和高低不平的四壁连成一体,一直伸入地下。光线照在起伏的岩石上,掠过洞顶,创造了一种每小时都在变化的动人效果。试想海边的岩洞,光线从水面上反射上来,带着深浅不同的颜色,随着波涛起伏变幻着色彩。不论是乌云滚滚,或者晴空万里,甚至风向的转变全部映在其中。所有这些失去的价值都可以通过现代建筑语言得到恢复。”
赛维在这本书的“结论”中更进一步说:
“当我们对工业社会未来的幻想破灭之后,我们越来越多地把注意力转向了史前社会。因为我们已醒悟到困扰我们星球的生态灾难的严重程度,已觉察出庞大的社会使人与人和人与周围的环境越来越疏远。”
他主张用史前史的零点作为建筑文化的起点,并认为:“在建筑上,‘零点’意味着考虑所有最基本的问题,就象我们要建造历史上第一所房子那样。”
当然,赛维也提出解决西方建筑失去的“魂”,“建筑和自然的组合必须在人类学、社会学和精神分析学的研究基础上,通过科学的途径来进行,而没有其它的捷径,现代法则就是如此。”
在中国建筑中,五千年始终贯彻着一种精神,那就是“天地人和合”。正如《黄帝宅经》上所说:“夫宅者,乃是阴阳之枢纽,人伦之轨模,非博物明贤者未能悟斯道也。”人类生存基本行为之一的居住环境经营,在中国古代被称为“宅”,其为人与自然的中介。“宅,择也,择吉处而营之也”(《黄帝宅经》);“宅是外物,方圆由人,有可为之理,犹西施之洁不可为,而西施之服可为也。”(《答释难宅无吉凶摄生论》);“宅者,人之本。人以宅为家,居若安,则家代昌吉”;“人因宅而立,宅因人得存,人宅相扶,道天地,故不可独信命也(《释名》)”;《老子》第十一章也将建筑视为“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世界著名的现代建筑大师,美国的赖特(Frank Lioyd Wright,1869-1959),将老子的这段话誉为“最好的建筑理论”。当年中国著名现代建筑学家梁思成去美国工作讲学时,两人见面后,赖特开门见山地问梁思成:“你到美国来的目的是什么?”梁思成回答说:“是来学习建筑理论的。”赖特一听之后一挥手说:“回去。最好的建筑理论在中国。”赖特当场就背诵出了《老子》第十一章即有关“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那段话的全部内容。赖特将《老子》的这段论述作为校训,至今,它仍然镌刻在赖特学院。
中国建筑的意境是浪漫的,崇尚自然的,也是科学的。在西周春秋时期的最早史诗《诗经》中,就有了“秩秩斯干,幽幽南山”描述王宫*近洞水,面对青山的建筑颂诗。“卷帘唯白水,隐几亦青山”(杜甫诗)则更加抒怀了中国建筑网罗天地,饮吸山川的空间意识和胸怀。晋代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中描绘了一种理想的居住环境:“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方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唐代孟浩然在《过故人庄》一诗中,也展示了一派村落环境。“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这正是“居山水间者为上,村居次之,郊居又次之。”的中国择居观。
正如英国学者李约瑟博士所说:“在希腊人和印度人发展机械原子论的时候,中国人则发展了有机的宇宙哲学。”
西方当代建筑,从源于结构主义(Construction)哲学思想的现代主义建筑、后现代主义建筑,到最近二三十年间出现的解构主义(Deconstruction)哲学思维及其建筑,在建筑界将它们合称为二十世纪的三大建筑潮流。其中,伴随着诸如:有机建筑、生态建筑、可持续发展建筑、怪异的“野兽派”、以玻璃幕墙为代表的“银色派”等诸多流派,将人们的思想引向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混沌”状态之中。
所谓结构主义是指:“事物系统的诸要素所固有的相对稳定的组织方式或联结方式。”结构主义哲学认为:“两个以上的要素按一定方式结合组织起来,构成一个统一的整体,其中诸要素之间确定的构成关系就是结构。”结构主义思维,其实来源于牛顿发现的万有引力和力学三大定律,将“力”视为天体运动和地球上的物体运动源泉,西方现代哲学思维其实质就是“宇宙的力学观”。由此,结构主义被广泛地渗透到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学、文学艺术及建筑等几乎所有领域,成为人们思维的一种时代模式。
西方现代建筑理论的“回归”--解构主义
在本世纪初,爱因斯坦提出相对论,普朗克、玻尔等人发展量子力学,牛顿力学就被突破了。接着一段时间,人们认为牛顿力学、相对论力学和量子力学分管不同层次的运动,三种力学合起来可以圆满地说明问题。宇宙似乎还是清楚明确、井然有序的。这时期,结构主义思维尚能维系其生命力。
然而,科学的新进展却改变了人的认识。原来力学给出的确定,可逆的世界图景是极为罕见的例外。世界是由多种要素、种种联系和复杂的相互作用构成的网络,有着不确定性和不可逆性。诸如:天气变化、河流的污染、袅袅的烟气、飞泻的瀑布、翻滚的波涛、流体在管子中的流动,都是瞬息万变,极不规则,极不稳定的景象。三个以上的参数相互作用,就可能出现传统力学无法解决的、错综复杂、杂乱无章的混沌状态,于是,“混沌学”出现了。有人认为混沌学是“相对论和量子力学问世以来,对人类整个知识体系的又一次巨大冲击。”
混沌学(Chaos)表明:“我们的世界是一个有序与无序伴生、确定性和随机性统一、简单与复杂一致的世界。因此,以往那种单纯追求有序、精确、简单的观点是不全面的。牛顿给我们描述的世界是一个简单的机械的量的世界,而我们真正面临的却是一个复杂纷纭的世界,……”
中国古人对宇宙的混沌早有感知,这渗透在中国人的世界观、宇宙观及其思维之中。《易经》就是易变思维的集中概括。而在西方是最新的科学成果改变了他们的观念,终于“回归”到易变思维的“混沌”世界观上来。
上述西方基础科学的新进展,动摇了人们所固有的思维模式,稳定的结构模式必然解体,“解构主义”思维也就呼之欲出了。
解构主义对西方人几千年来所崇拜的、确信无疑的“真理”、“思想”、“理性”、“意义”等打上了问号。解构主义认为:“确定性、真理、意义、理性、明晰性、理解、现实等等观念已经变得空洞无物。”
在西方建筑的变革中,产生了五花八门的各种流派。建筑也从单一满足“物质需要”逐渐转向追求“精神需要”。建筑不仅具有“功能”,而且具有“灵魂”。西方从哲学思维到具体科学门类,以至建筑物由确定、明晰、实在走向“模糊”、“混沌”和“玄学”。回归到中国的易变思维轨道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