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1899~1983),原名正权,后改名爰,字季爰。画室名大风堂。四川内江人,现代国画大师。
在现代画家中,张大千的生平最富有传奇色彩:他9岁随兄姐母亲学习绘画,12岁就被地方上称为“神童”,16岁在重庆求精中学时因擅长画古装仕女,有“张美人”之称,18岁那年暑假被绑架,被迫当了一百来天土匪的“师爷”。21岁因受未婚妻病逝的刺激,秘密逃到松江县禅定寺削发为僧,他后来号“大千”就是做和尚时的法号。3个月后,因不肯烧戒疤逃离寺门,过了一段行乞化缘的颠沛流离生活。不久,被他哥哥找到,“押”回内江老家结婚。他50岁前娶过4个妻子(曾正蓉、黄凝素、杨宛君、徐斐波),还同朝鲜女子池春红情意绵绵,不时千里幽会。
可是真正把他当做丈夫长期侍奉,连张大千晚年也深感有负其一片深情的,是父兄家财万贯但从来没有嫁过人的女画家李秋君。即使不认识张大千,不了解他的才华、生平,但只要你看上一眼就可能被他吸引,因为他的外貌和举止就是“奇”的凝聚:他一生精力强旺,可是26岁青春正盛之年就蓄起了胡子,红颜长髯,穿着花团锦绣长衫。走路健步如飞,谈笑声如洪钟。平时喜欢蹲在椅子上,而且蹲下了一会儿就跳到另一张椅子上蹲着,与朋友、客人聚谈,站着坐着几乎没有一刻安稳。迷恋京剧,精于烹调,讲究衣食住行,既追求中国最 古典的传统意趣,又拥有西方最现代化的生活设施,一生豪华奢侈。金钱在他手里是来得快去也轻易,以致富甲天下却时常囊中羞涩。
50岁前他曾三上黄山,二登华岳,上清借居,敦煌抚古,名山大川登览殆遍。1950年离开大陆,旅居印度大吉岭,1952年迁居阿根廷首都近郊曼多洒,是阿根廷总统庇隆夫妇的座上客。1954年迁居巴西圣保罗,巨资营造个人别墅八德园。在这里寓居的13年间,他先后出访美国、法国、希腊、新加坡、泰国、印尼、日本、菲律宾、南朝鲜等国的大城市,并在那里举办画展。西方把他和毕加索称为当代绘画艺术的双星。绝艺惊世,如日中天。杖履所至,倾国如狂。其中最轰动世界的是1963年,他的六屏巨幅通景荷花在纽约展出时被美国《读者文摘》以14万美金购藏,1994年,一幅《幽谷图》又以816万港元拍卖,首开当世中国画家作品高价成交的先例,也为中国画在世界艺术中的地位扬眉吐气。海外虽好,毕竟是他乡。1976年,他已78岁,举家移居台湾,在台北士林外双溪营建花园别墅“摩耶精舍”。1983年4月2日因老病而逝。根据遗嘱,藏幽于精舍中一块特地命名为“梅丘”的太湖石之下。
在绘画方面,对山水、人物、花鸟、走兽、蔬果样样精通,工笔、写意、没骨、青绿、淡彩、水墨手手擅长。他不仅是拟古的神手,仿古可以乱真,1960年以后更变法求新,开创泼墨泼彩山水。就是这样一位属于世界的艺术大师,和我们僻处东海之隅的温州城,却有着一段历久弥深的情缘。
连接这段情缘的纽带是他的挚友,著名金石家方介堪先生。1926年秋,方介堪离开故乡温州刚到上海谋生“打世界”仅半年,经张大千业师曾熙(农髯)介绍,与张大千订交。各自迥绝时流的艺术造诣,视朋友为生命的共同个性把他们紧紧联结在一起。从此张画方印,珠联璧合,成为艺坛最理想搭配的佳话。他们相互切磋艺术,一起出任上海美专教授,一起被聘为1929年、1937年第一次、第二次全国美术展览审查委员,并于1937年在北京中山公园水榭举办“张大千方介堪金石书画联展”。
1937年春夏之交,在南京参加第二次全国美展开幕式后,他们与谢雅柳、黄君璧、于非厂相约乘兴共游慕名已久的雁荡山。于是五人一起到了上海,由方介堪先期回温州准备就绪后,他们从海路到宁波转车,直抵雁荡山会合。在雁荡三四天,他们饱览“二灵一龙”奇峰飞瀑,远迈阴阳洞、西石梁诸胜。他们当年在铁城嶂前的合影,一直被香港著名报人沈苇窗保存着,70年代中期,沈氏特将它翻拍放大,分别寄赠照片中健在的诸公。离开雁荡后,方介堪仍回温州老家做短暂停留后,继续赴故宫博物院任职,与张大干、于非厂同在北京。不久“七七”事变爆发,北京沦陷。方介堪由友人相助脱身逃出。张大千则树大招风,引人瞩目,困陷故都。寂寞无聊,因作《西石梁瀑布图》。该图用北派青绿风格,画西石梁瀑布自顶端直泻石潭,喧嚣出谷,近处石坡上一老翁倚石而坐,仰看飞流。气势宏大,赋色情妍。画面右边题有一首词及跋语,从中很可了解张对雁荡的印象及这次来游的一些轶事;石栋飞虹,*然匹练垂天际。跳珠委?,迤迤沾衣翠。荡涤烟云,人在蕊官里。空凝睇,明朝吟思,梦掏银河水。雁荡山奇水秀,微苦无嘉树掩映其间。此写西石梁瀑布,因于岩上添写一松,思与黄山并峙宇宙也。图成,更倚《点绛唇》题之。春间与蓬莱于非厂、南海黄君璧、武进谢稚柳同游兹山,永嘉方介堪为乡导,下榻雁影山房。
乐清张令索予辈作画,其时诸人皆无印,乃由介堪急就凿一章,文曰“东西南北之人”。迄今诸人风流云散,惟予与非厂犹得朝夕相见耳。偶忆及之,因书画上。丁五秋九月,蜀郡张爰大千父。此国现藏广州王某处。这里的“乐清张令”是指当时乐清县长张玉麟,他陪同游山,现存张大千等人在铁城嶂的合影中他也在内。张大千当时为他绘《大龙湫图》,图上题《谒金门》词。此图未见流传。但1979年张大干翻到这首词的旧稿,于是勾起往日壮游的回忆,用泼墨泼彩法再画了一幅,并题上该词,后面还有与上所录大同小异的记游跋语,词云:
岩翠积,映水亭泓深碧。中有蛰龙藏不得,迅雷惊海立。花草化云狼藉,界破遥空一掷。槛外夕阳无气力,断云归尚湿。
方介堪脱险到上海后,念念不忘尚在虎口的张大千。他和各方努力,南北呼应,制造舆论终于迫使日寇放松对大千的限制,使张于当年底逃出北京,辗转入蜀,在大后方度过八年抗战。张大千游雁荡山之后十年的1947年,与温州又结下一段感人的情缘。当时社会动荡,经济凋敝,教育经费奇缺。尽管温中校长金嵘轩毁家办学,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只得向社会募捐。方介堪很愿意为家乡教育尽一分力,于是想起慷慨好义的张大千,请他以画代捐,并藉此扩大影响,以利在上海名流中进行募捐。
那天方去见张大千,张因几天连续腹泻正卧床休息,听说此事,很为慨叹地说:“这几天都没有作画,只有前月用宣德年间宣纸仿的一张董其昌(华亭人,谥文敏)水墨山水还在,待我题妥就让你拿去。”挣扎着起床,在画上题道: “偶得宣德纸片幅,效华亭法为此。予之书与画皆与文敏不甚近,虽亦步亦趋,徒贻寿陵馀子之讥也。了丑春,爰。”后来,金嵘轩将这张画标价展卖,一个实业家有意购藏,可是有人在地方报纸上把这件事同当时一些资本家不关心民生凋敝却蓄意囤积居奇的行径联系一起,吓得那位实业家退回了订单。建国后,金嵘轩把那张画捐赠给刚刚成立的温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而方介堪正是文管会的负责人。这张画最后作为国家文物入藏温州博物馆,与温州人民结永世不解之缘,这是两位大师当初所没有料到的。